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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被人救助与救助人

时下,媒体上经常出现救助人与见死不救的报道。称赞见义勇为甚至不顾自己生命危险的英雄举动有之,谴责视若罔闻、见死不救的冷漠行为有之,无疑这些见义勇为的英雄事迹在道德滑坡的今天,让人们看到道德复归本位的曙光。其实在人的一生中,往往有需要救助的时候,同样,别人也有需要救助和你可以救助他们的时候,我就属于这种被人救助又救助过别人的芸芸众生中一员。
记得4岁那年的元宵节村里“游神”,在解放前,这算得上是村里的一桩大事。在那文化活动极其贫乏的年代也是村子里的“大型文娱活动”,无论大人与小孩个个兴高采烈前去参拜各路神仙。姐姐和姑姑带着我也去凑热闹,她们那时也只有十一、二岁。游神的路线经过我们家不远的大路,我们吃过午饭后即在那里等候。当很多人抬着神仙们的塑像过来时,大家都往前挤。姐姐一分心,松开了拉我的手,我也随着人流往前走。明明是踩在草上,但却掉到粪池里去了。以前到过潮汕的人都知道,当地农村每家都有一口积肥用的粪池,大多数是露天的,周围也没有围墙。时间一长,旁边便长出杂草,杂草多时几可盖住粪池口的一半。粪池一般约有几尺至一丈多深,粪水的深浅不一,一般足可以将小孩淹死。我就是只顾看热闹,踩在这些青草上而掉到粪池里去的,掉进粪池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后来才听说是姐姐回头找不到我,往她旁边的粪池一看,见到我在粪池中挣扎,遂大叫救命。这时有一年轻人,毫不犹豫的跳到粪池里去将我托起,再由上面的人拉上去。过后我才知道救我的青年人叫詹金城,同乡同宗,比我高一个辈份,我应称他为金城叔。对金城叔的恩德我终生不忘,长大以后我也经常想着该怎样来报答他。
1971年夏天,我回家探亲,那时我已从中山医学院毕业,并被分配到河南省当了医生。一天金城叔来找我看病,他的皮肤、眼结膜黄染,经检查及结合村中流行病的情况,我诊断他患了流行性肝炎,这在当时卫生条件较差的农村是一种常见传染病。他与当时的一般农民一样都很穷,我送他50元作为买药费用。那时的50元应该基本够他买药了,他很感激,而这只是略微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已。
1972年夏天,我又回家探亲。一天下午有一男人匆匆到家里找我,说他的外孙掉到粪池中,现虽捞上来但小孩似乎死了,要我去看。我认得此人,是金城叔的堂弟,也是我的邻居,两家房屋背靠背距离只有2尺,墙上各有一小窗开向两堵墙的间隙。我立即随他过去,见小孩紧闭双眼,不能动弹,也似乎看不到呼吸。我立即展开救治,抠掉鼻口堵塞的脏物,反转倒吊小孩,使其胃、肺中的脏水流出,后做人工呼吸,并叫我弟弟回家拿呼吸兴奋剂,俗称“强心针”,给予注射。那时我弟弟是“赤脚医生”,药箱中备有常用急救药。经过一番处理,小孩慢慢恢复呼吸,哇的一声哭出来,并吐了很多粪水,幼小的生命捡回来了。后来连续用了三天抗生素,小孩恢复了健康。他的爷爷听说孙子掉进粪池又被救活后,从30多里外的家赶来看望。他家养有鸭子,送了我8个鸭蛋以示感谢。
1976年夏天,我再次回家探亲。一天中午我午休刚醒,忽听到有女人叫救命的声音并夹杂着孩子的哭声。我立刻过去,一看,金城叔的堂弟媳上吊在梁上,她的妯娌一边托住她,一边叫救命。我见后即刻帮她将上吊者绳索解开,把人抱放在床上。见人虽瘫软,但一气尚存,看来上吊时间不长,且无颈椎脱位。经针刺人中等穴位后呼吸慢慢恢复至正常。也是她命不该绝,恰逢我在家,捡回一条命。
说起来真像作家在写小说,更像佛学家、道学家在宣讲“善有善报”“恩恩相报”的事例,但确是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金城叔救了我,我也“三报其恩”,从某种意义上去想,可以说他救了我这个屁毛孩,实际上也是救了自己及家人。
今年11月3日我们大学同班同学在毕业41年后回母校聚会。大约8点45分,我到中山医学院北校门接他们。一出校门见到离校门左边约10米的人行道上躺着一个中年男子,身体在人行道上,脚却在马路上。路上行人如鲫,距离他约五、六米的候车站上等车的人也有一、二十人,但却没有人前来施救。我走过去仔细察看,见他面色苍白,眼睛紧闭,汗水湿透背面的衣服。触其皮肤,感觉湿冷,看他呼吸微弱,脉搏快而无力,问之不应,判断他是虚脱,甚或休克,且伴有精神障碍。再看他所带的黑色塑料袋里有几盒药,推断他是来医院看病取药的病人。当务之急是将他抱离马路,并拨打120。二十多分钟后,救护车终于来了。医护人员马上检查病人,经测血糖水平几乎为零,遂给补液。病人交接后我的“任务”即完成,我与老同学们进入中山医学院。
救助有难者、扶起跌倒老人、抱起倒在路上的人,本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根本不值得一谈。但现在很多人都不敢为之,我想“彭宇案”、“撞汽车案”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卫生部的“救助指南”本是对医学生讲课或指导急诊医生用的诊疗常规,但此“救助指南”若用来指导路人,只能起到拨打120,而不要动倒地者的作用。所幸的是,有良心的人、敢于救人者还正如媒体报道的那样大有人在。
今年暑假在重庆开会后,到附近一寺庙游玩。该庙不收门票,按我的惯例,对不收门票的寺庙,我都要捐赠。当时同车有一二十人,我捐了600元。临走时收款的中年和尚劝我今年不要帮助任何人。我在1973年响应毛主席的大家都要学习一点哲学的号召中,学过中国古典哲学,对佛、道两教的皮毛略知一二。不管哪一教,都是教人做好事要多多益善,对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是其说教的重要内容,也是普罗大众乐于接受的道理。我在东风路上救助的那个人,应该早已康复。二个多月过去了,按理该不会给我找麻烦了。重庆和尚的话不可信,和尚说这种话只能说他未脱世俗,未修成正果。他的话只能理解为现在凡间的道德滑坡现象被带入空门,真是罪过。我想只有人人多做好事善事,这个社会才能和谐幸福。

作者:詹希美,中山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教学名师
通讯地址:中山二路74号中山医学院 寄生虫学教研室,510089
Email:zhanximei@yahoo.com.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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