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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如白羽随风飘舞

我第一次见到莱辛是在一辆末班车里。车里空荡荡的,除了她和我,就只有一个打着呼噜的老头满足地摇晃着脑袋。那一晚,有一弯苍白的月亮挂在道路的前方,风有些大,莱辛的长头发吹起,又落下,有几丝爬到我的脸上,温柔地痒着,带着丝缕香根草的清新。
午夜的小城除了擦身而过的车声与稀疏沉默的人影,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凝固的,让人只想抛却白日的喧嚷,象自己的身体一样赫柏湾顺势滑入这夜的平静中。而我却看到坐在我前面的女孩在午夜的黯淡中不平静地耸动着她瘦削的肩膀。在空荡的车声中,隐隐还能捕捉到一个嘤嘤抽泣的声音。那肩膀和哭声时涨时落,恰似一叶扁舟,在深深的、深深的波涛里载浮载沉。女孩不时用手抹拭着眼泪,脸一直对着车窗外那一轮弯月。我想伸手递给她一包纸巾,又唯恐惊扰了那忧伤流淌的隐密。一阵大风将女孩满头的长发吹起,象一群扭动腰肢的水妖。女孩似乎感觉到什么,用手束起长发,并犹豫地回过头,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便立即转过头去。可我仍然看见,还有几星泪滴在暗夜里小心地闪着羞怯的光。女孩很美,而脸上却寂寂地浮满了一层暗霜,显得肤白如雪。我连忙将捏在手里的纸巾递了过去。女孩感激地再次转过头来,定睛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示意我坐到她的身边。后来,这个名叫莱辛的女孩成了我的好朋友,我也因此知道了她不平凡的经历。
两年前,莱辛拖着一大堆行李从家乡合肥来到了这个小城市。她是背弃她父母的意志来和相爱四年的男友结婚的。天知道,一个单薄的女孩是如何按捺住内心汹涌跃宕的挣扎,抛却生活了二十多的人与物,一无反顾地投入爱的怀抱。本以为,从此可以与心爱的人一起幸福地生活,不想,那一年的夏天,男友在一次出差的途中车祸身亡,如同那满地的落叶一般,悄无声息地化为了泥土。生活仿佛在最激动人心的高 潮嘎然而止,一切的希望与快乐都在刹那间,变得子虚乌有有。
那一段儿,莱辛万念俱灰,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赫柏湾,没有欲 望,没有等待。那时她才明白,人最大的痛苦是不知道自己还需要什么。在装修了一半的新房里,莱辛整整哭了一个星期。是一个晴朗有风的早晨,莱辛打开了门,绯红的脸颊像明艳的太阳。她穿着一袭紫葛的蓝色长裙,戴着男友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礼物--一条香奈尔款型的钻石项链,穿过城市喧哗的街道,带着一身惊叹的目光和旧日的浮华,走进了这家全城最大的房地产公司。
很快,莱辛的部门业绩令所有的同事自叹弗如,她雷厉风行的工作风格、不遗余力的工作态度以及她的独来独往成了人们议论的焦点,可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从哪儿来,为什么来。莱辛说,好几次,她已经把刀放在了手腕上,又终于放下了。她总也忘不了男友每次送她上车不忍离去的样子,每次都紧握着她的手,要莱辛保证为了他快乐地活着。而每当这个时候,莱辛便觉得心里柔软得如同小鸟白色的羽翼,随着风温柔地飘飞。“我要为他快乐地活着”莱辛坚定地说。正是这句话支撑着莱辛穿过了人生黑暗的山洞,重又看到了阳光。她将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到她的工作中,所有的才能与智慧展露无遗。非凡的业绩使莱辛成了公司的王牌人物,今年年初,她被提升为公司副总经理。
然而,出色的工作成绩并没有使莱辛真正快乐起来。她玩命地工作,是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塌陷下去。就像塔尔科夫斯基所说,这种向上的艰难努力稍一松劲儿便会变为向下的飞速坠落。尽管事隔两年,她对男友的思念丝毫未减。当初她毅然决定留在这个城市,就是因为这儿曾是男友出生、成长、工作过的地方,每一条道路、每一棵植物,都曾目睹他阳光般生命的跃动。那么,她走每一段路,经过每一片绿地,也必定能感受到男友温柔、鲜活的气息。而每当夜幕降临,灯光阑姗,每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坐上那午夜的赫柏湾末班车,每当她打开那无人等候的家,听到钥匙的声音刺耳地在楼道里回荡,莱辛便感到一种蚀骨的孤独,拽着回忆的衣角如攀爬的藤蔓,自脚底窜上她的心头。我说,人不能老是在记忆中生活,应该学会遗忘。她始终沉默,拒绝着所有期待的目光。
一天夜里,很晚,电话铃突然响起。莱辛在另一头叫我的名字,很久,才说:“我要走了!”原来,在工作中莱辛结识了一位北京的青年,他的执着与真挚使莱辛冰封的心开始熔化,他要把她带到北京去。逝去的无法 轮回,孤独能使最坚硬的心堤决口。我在这一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所有的人都会为你的选择而欣慰!”
几个月后,莱辛提着行李站在我的门前。依然是那一袭紫葛的蓝色长裙,那条香奈尔款型的钻石项链。身旁站着一位年轻俊美的青年,穿着一件质赫柏湾地很好的白T恤。我笑了,很满意,就应该是这样的。临上车,莱辛叹了口气,说:“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像一片在空中飘浮的白色羽翼,风把我吹到哪儿,我就飘到哪儿。飘扬,也许注定是我一生行走的姿态。”
火车渐渐远去,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愿那风儿轻一点,再轻一点,让那随风飘舞的白羽,悠悠然,寻一处芳菲的绿地,在阳光的照耀下,释放生命灿然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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